打开观景台逃生通道的门,身着吊带真丝长裙的楚莲把自己的鱼嘴高跟鞋踩在逃生梯的铁栏杆上。
她只犹豫了一秒,就把泛着华美色泽的真丝裙摆撕开了。随着“刺啦”一声,一双白皙晃眼的大腿显露在夜晚的外墙逃生梯上,引起楼下围观群众的一众唏嘘赞叹。
“该死的有钱人家小孩……你要对老娘负责!”
十几秒前,里奇推测出炸弹可能隐藏着的第二种引爆机制。
那就是通过特定频率的音波让玻璃管产生共鸣,触发震动感应装置从而引爆炸弹。
而放眼四周,能够放出不被替代的特殊音波,并可以精确把控炸弹引爆时机的,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酒店外江边大厦的钟楼。
而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钟声,就是七点半的那一下,到那声钟声响起前还有两分半……
楚莲必须在这两分半内,通过外墙上的逃生梯爬上位于酒店大楼中段11层高度的天台花园,取得对钟楼的直线射界,并在钟声响起前从差不多200米外,把子弹打进一个直径不超过50毫米的小孔,阻断指针最后一环齿轮的咬合。
听上去似乎不是太难,如果是在平稳呼吸和心跳状态下,保持稳定的卧姿射的话。
但实际上除了刚刚攀爬完十层楼高度后的喘息和心率问题,城市上空的复杂气流也是一大障碍。不同于野外,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将原本单纯易读的气流风向分割成了充满横风和倒旋涡的复杂乱流。
你通过刚刚计算好的完美弹道,信心满满送出的子弹,可能会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而飞往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有钱人家小孩就是会使唤人……”一边“噔噔噔”地爬着梯子,楚莲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这一波过去,该问那小子要点什么来犒赏一下自己呢?大吃一顿?这个没有新意;一件死贵死贵的新衣服?但如果是事先自己就知道的款式那就称不上惊喜了;而且得要是一件让他真心肉痛的事情……
时间!对了就是时间!
这家伙最怕麻烦,休息日根本都不肯出来玩,平时约都约不动,这次回去让他无条件拿出一整天的时间来,听我安排!
对!就这么办!
她仿佛对这个主意非常满意,攀登的速度好像都因为满怀期待的心情而变快了。
离开地面40米,楚莲抵达了申茂酒店引以为傲的“天台花园”。这里平时通常会被整个包下来,供那些富家子弟和商界大亨们举办家族聚会或私人派对,来宾们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沿江区,纵享“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他们喜欢一边欣赏奇特瑰丽的异国花卉,一边把酒言欢,享受着上层社会的排场。
但这些排场对现在的楚莲来说仅仅是妨碍射界的累赘。
她一脚蹬翻看起来非常昂贵的花瓶,拿起草坪上的步枪打开脚架进入射击位置。
武器是让瑞娜先一步在天台上的预定位置投影过来的——虽说楚莲随身带了“家伙”,但对于远距离精准射击来说,这支PSG-1要比绑在自己大腿上的P226可靠多了。
巴伐利亚民族的严谨和对细节的一丝不苟完美体现在这支极致精准的步枪上,虽然由于极度苛求精度,使得它不但贵的要死,而且全枪重量甚至超过19kg,膛压也非常离谱,抛壳距离居然达到了10米之远……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被大量生产,但瑕不掩瑜,这可以说得上是人类历史上最为精准的轻兵器之一了。
楚莲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地把PSG-1拥在怀里,把脸颊贴在枪托上的皮套上,通过瞄准镜找到自己的目标。武器的调校和配置都已经通过瑞娜在投影过来的同时一并完成了,这孩子在关键时刻从不出差错,没什么好担心的。
液态角膜在她的视野里显示出通过辅助系统分析后得到的射击诸元,但果然由于城市上空的乱流,那条高亮的抛物线总是不断扭曲变换着姿势,一刻也不安生。
时间还剩最后的一分钟不到。
她索性关闭了所有辅助,闭上眼睛重新调整呼吸。
心率骤降到65,这完全不是一个刚刚爬完11层楼后的人可以达到的心率。这意味着输往周身的血液突然变少了,必须切断一些眼下不那么重要的感官,让大脑把有限的运算能力全部运用到“瞄准”这一项上。
周围安静了下来,楚莲甚至听不到近在咫尺的夜虫鸣叫;多余的视野也不需要,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小小的瞄准镜中;趴卧在草坪上的双腿也被主观屏蔽了大部分知觉,如果此时那个死性不改的亚力克来趁机揩油的话楚莲八成会听之任之吧。
相对的,细腻纤长的手指现在则变的像蝴蝶的触角一样敏感,而她正用这敏感的手轻轻摩挲着PSG-1冰冷坚硬的外壳。
“真是好孩子呢,来,到妈妈这儿来……”
她轻轻地拉动枪机,将子弹填入膛室。那动作轻柔地就像是母亲在抚摸自己怀里的婴儿,枪身一动不动地被抱在她怀里,温顺而安静。
子弹的下坠、膛线引起的自转偏移、和目标的高低差、着弹时间的预估、射线和钟面的切角、指针和框架之间的缝隙……所有的这些被飞速计算完毕。
剩下的就是在这变幻莫测的乱流中确定一条不会出差错的预设弹道。楚莲的大脑消耗着大量的氧分,试图在这些乱流中找寻一丝规律。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
惊人的专注力,让那些无形的气流仿佛变换成一缕缕丝线,楚莲可以看到它们穿绕纠缠在一栋栋高楼之中。
就是这样,告诉妈妈吧,跟妈妈倾诉吧。
她把瞄准镜中的准星移动到了和目标完全脱离的位置。就是那里!她无比肯定,等到下一次横风减弱时,就是扣下扳机的最佳时机。
时间还剩最后十五秒,风还没有减弱,还不行。
楚莲等待着,她此时的每一次呼吸都非常谨慎,生怕错过那转瞬即逝的时机。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脑中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
悬在扳机上手指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打个哆嗦。
如果是在平时被问到这种带有骚扰性质的问题,楚莲绝对会毫不手软地让亚力克留下至少12个小时内不敢再行造次的惨痛教训。
是的,平时会这么做的只有亚力克,而且12个小时的时限是在这家伙最近提升了“耐击打抗性”后最新得出的结果——以前应该会更久一点。
但这次问出这种彩色问题的,居然是里奇。
这就是所谓的新鲜感吗?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楚莲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生气,反而还有一丝欣慰。
她用呼气时自然产生的气流带动声带,发出仿佛抵在耳边轻声呢喃的声音。
“姐姐我啊,今天是……”
肺里的气息吐尽,后半句的声音消隐在弥留耳蜗之中的温热气息里。
楚莲没有再往肺里吸入空气,她屏住了呼吸,专注力已经集中到了还差一点就能灵魂出窍原地升天的地步。
在似乎被减缓了的时间里,她扣下了扳机。
————
这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里奇的眉毛跟着眼角一起跳了跳。自己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其实是出于对同伴经验的信任。
是在哪次饭局上来着?具体的时间里奇早就忘了,反正是关于“拆弹最后到底应该剪哪条线”的话题,虽然在场的大家洋洋洒洒聊了很多,但让他印象最最深刻的还要数亚力克的观点。
“我相信美丽即是正义!正确的答案就藏在当天最美丽的那位女士的裙底!”
当时这一言论引起了在场所有男魂的热烈回应,大家纷纷举瓶表示赞同。超过90%的参与者对当时的最后记忆就是在这里戛然而止的。
而里奇不在这90%内,因为他根本喝不醉的体质,所以他是当时为数不多的,记住这一黄金法则的人。
当然一开始里奇也只是把这句话当成玩笑听过则已。直到多年后,在TTEA再次与从排爆科调过来的亚力克重逢,里奇半开玩笑地把这件酒后狂言的往事说出来时,意大利人义正言辞地对他说道:
“这就是我排爆的黄金法则!我在排爆科处理的所有IED都是遵循这条法则排除的,每剪必中!无一例外!”
几秒钟前当他掀开最后的盖板,面临生与死的极限三选一时,这句话在脑中回响了起来。
然而关键时刻那个女人却还卖了关子,后半句直接蔫儿了。
白色?黑色?还是红色?
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难道她今天没……嘶!里奇倒吸一口冷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原来你江楚莲这么豪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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